“程……梦叶？”
阿恒显然还没有度过刚才极度紧张的状态，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呆滞。
“啊对，还没有自我介绍呢。我和你同校，是你隔壁班——高一（10）班的学生。嗯……虽然没想到是在现在这样情况下做自我介绍呢。”
梦叶坐在地上，尴尬地朝阿恒笑了笑。
“10班？那……呃？那么跟踪我的……是你？”
“是啊，是我。说起来，你今天怎么在这边就转弯了？之前不是应该在下一个路口的吗？”
“不……我是说……我的意思是，为什么？你为什么要跟踪我？”
“为什么？因为在调查你啊。”
梦叶露出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，这让阿恒锁住了眉头。
说到底，一位隔壁班的女生跟踪自己这样的事情已经足够奇怪了吧？登上报纸的新闻版面可能都没问题。
从梦叶的表情与眼神中很难看出她有什么不轨的企图，更像是玩捉迷藏被抓住的孩童一样。
“调查我？你难道是……那种侦探？”
“虽然不是侦探，但我的调查能力可是很出色的哦！”
“慢着慢着，我越来越不明白了。跟踪调查？你先得让我明白为什么你要调查我啊？”
“为了拉你入伙啊！”
“入伙？”
阿恒的脑中浮现出那些穿着黑色西装手持来复枪的美国黑帮模样。
“嗯，想让你帮忙！”
梦叶灿烂的笑容似乎在闪耀着光芒。
“帮什么忙？”
“这个么……回头会和你说的啦！怎样，来一起干吧？”
……
自己可是经历了长时间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啊！现在还卖关子，这不是玩我吗？
阿恒沉下脸，站直了身子。
眼前的女生现在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个神经病。
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他用平静的语气说道。
“啊？为什么啊？你都还没答应我呢！”
阿恒握紧了拳头，用几乎是要从腹中吼出来一样的声调喊道：
“又是跟踪又是调查的，完全不明白你在做什么！哪有像你这样请别人帮忙的啊！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严重地干扰到我的生活了啊！”
梦叶被阿恒强势言辞怔住了，面露茫然地抬头望着他。
些许平静之后——
“我回去了。”
阿恒又用平静的语调重复了一边，丢下梦叶一个人坐在地上离开了现场。
“现在是早晨6点，快起床！快起床！现在是早晨6点，快起床！快起床！”
“嗯……嗯……”
阿恒呻吟着，挣扎着爬起身按掉了床头的闹钟。
——今天又要开始正常上课了呢。
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，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压得他动弹不得，阿恒第一次有了翘课的冲动。
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估计有凌晨两三点了吧？傍晚的事情让他无法顺利入眠。
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？真是莫名其妙。
说什么为了调查自己而跟踪，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去调查的？找自己帮忙？别开玩笑了，怎么可能和那样一个怪人为伍。
而且跟踪别人这样的事情，不是正常人做得出的吧？
去学校的路上，阿恒阿欠连天。
他的精神非常差，从脸上就能可以看出来，甚至在来到教室的时候，晨云竟然也多看了他一眼，不过阿恒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，满脑子想的就只有赶紧趴在桌子上睡一会。
“啊……好累……”
阿恒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置上，侧脸顺势倒在了桌上。
不过——
“阿恒！你来了啊！”
一个足以让全走廊的人都听见的洪亮声音从高一（11）班的后门处传来。
头一下子从课桌上弹了起来，阿恒坐直了上半身向后门望去，不停在心里默念着“不要是她不要是她”。
可是这个让他一整夜失眠的声音阿恒是不会忘记的。
高一（10）班名为程梦叶的女生确实站在他们班级的后门，看上去完全没有因为阿恒的数落而显得消沉，相反——
根本就是个阳光女生的形象嘛！
阿恒无法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，这种同学中的“开心果”怎么会是跟踪自己的那个人？
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？自己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，这种情况也是可能的。
嗯……自己肯定是在做梦。
但这作为梦境是不是真实感太强了？
班级里的同学们都把视线对准了梦叶，然后顺着梦叶的视线发现了面色难堪的阿恒。
“阿恒……是在叫我们班的刘亦恒吗？”
“应该是了吧，我们班只有他的名字里是带‘恒’的。那家伙不是很内向的嘛？”
“是啊是啊，我都没和他说过话。”
“我也没有……哎，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女生找他啊？咋没有女生找我？”
同学间传出一些窃窃私语。
这可能是阿恒进高中以来得到关注最多的一次。
“阿恒！这里这里！不要不理我啊！”
梦叶继续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向教室里喊着，不停地朝阿恒挥舞着手臂。
“阿恒！你昨天把我压在身下真的很过分哦！”
“呃？压在身下？”
部分同学们似乎有了些奇怪的误解。
“事后就那样跑掉了也太残忍了吧？”
“事后还不负责任？”
阿恒也听出了话中引起同学误解的歧义，虽然一定程度上她讲的都是事实没错。
感觉到教室里的氛围越发凝重，阿恒迅速奔到后门，抓住梦叶的手一路拽着她逃到了实验楼没人的地方。
“你……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在实验楼一楼的宽敞走廊上，阿恒松开了梦叶的手，这么向她质问道。
“什么啊？当然是找你咯。”
“我明白你在找我，这谁都能看得出来。我的意思是干嘛跑到教室来这么大张旗鼓的？”
“那个么……是种策略啦！如果不这样，你是不会理会我的吧……根据你昨天的态度来判断……”
梦叶逐渐压低了声音，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样。
“呃，你额头上这是怎么了？”
两人的距离站近后阿恒才看到梦叶额头上那个大号的OK绷。像是为了让阿恒能看清楚，梦叶特意把额头前的刘海撩了起来。
“难道是……”
“你说呢？”
看着这样的她，阿恒愣了一会儿，叹了口气说：
“昨天……我是有些粗暴了，这我向你道歉。但你那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极端了？你还是好好解释下为什么要调查我吧。”
“原来你真的不理解么？如果我想拉你入伍，肯定要有能吸引你的地方或者能要挟你的地方啊！”
“……要挟？”
“对啊，万一我说服不了你就可以用你的把柄强迫你加入咯！可是阿恒你还真乖啊，从来不会偷偷跑去游戏厅或者在‘秘密基地’藏本小黄书什么的。”
“……那还真让你失望了，我可没什么把柄。”
梦叶“哼”了三声，摇了摇右手的食指。
“现在可是有了哦！你的同班同学现在对你我的事情已经想歪了，如果我不出面解释的话，这种事情……哼哼哼……可就不好办了哦？”
阿恒能想象未来的高中生活如镜面般被击碎的场景，冷汗开始从背上不断冒出。
梦叶见阿恒一脸恐慌的样子，满意地撇嘴一笑，将双手搭在阿恒的肩膀上。
“放心啦放心啦！只要你肯帮我的忙，那样可怕的未来就不会发生了哦~！”
“你……到底想让我帮你什么？”
“那首先问你一个问题……”
梦叶吸了口气。
“……你的心中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明日？”
“什么？明日？”
“好好考虑一下，这对我们接下去的谈话会有帮助的。早自修快开始了，咱们先回去吧，放学之后再找你。”
说完，梦叶又给了阿恒一个微笑然后便先离开了实验楼，留下阿恒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梦叶似乎已经认定阿恒会帮她的忙，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刚才对于她的话产生误解的同学进行解释。
虽然没有交代自己跟踪阿恒的事情，但至少让同学们不会对阿恒有一番“新认识”。
阿恒知道之后，总感觉梦叶是想向自己卖人情一样。
——她其实真的是个很有头脑的人，尤其是在掌控他人方面。
他在心里这么想着。
接下来的一整天对阿恒来说有点难熬，梦叶每到课间都会刻意跑来和他打招呼。
“阿恒~！”
“哦！刘亦恒的女朋友又来了！”
同班同学都有了这样认识。
而每当梦叶走后，晨云都会用她冷冷的眼神指向阿恒，似乎对阿恒和梦叶的事情非常在意。
“你的心中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明日？”
午休时，阿恒想起了梦叶早晨抛给他的问题。
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感觉这么变扭？像是现代诗歌或者散文里的一句话。
显然梦叶不可能如字面意义上所指的问他想要怎样的明天，这里应该指代着未来。
自己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？
阿恒想到了家长和老师的反复嘱咐，想到了大学的问题。
他们所强调的其实都是未来。
未来会做的事，未来会去的地方，未来的人生轨迹。
对于这个问题，之前阿恒只考虑过一小会儿。
当时的结果是：考上好大学，选择计算机专业。
这样走下去，这就是他的未来吧？
关于这个“未来”，阿恒其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概念，如果就这样回答梦叶，她是不是会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意呢？
虽然没什么概念，但有一点阿恒心里非常清楚——他喜欢编程。
因为喜欢，所以以后也想继续做下去，这就是他所定义的“未来”。
“嗨！已经吃过饭了吗？”
阿恒抬起头，一位同样戴着眼镜的男生向他搭话。
“哦……还没去。”
“是因为现在食堂人太多才没有去的吗？”
“嗯……算是吧。”
“我猜也是，你是个喜欢安静的人，这点和我一样，我也不太喜欢凑热闹。”
阿恒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生坐到了自己前面座位，男生似乎和他很熟，但阿恒想不起这个男生的名字。
“请问……”
“张新吾，我的名字。”
“啊……哦……不好意思。”
阿恒觉得自己很失礼，说话支支吾吾的。
男生看出了阿恒的心思，赶紧摇摇手说：
“没关系没关系，有很多像你这样不擅长记别人名字的同学，等你融于这个班级之后自然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真是抱歉啊。”
“没事啦，不过，我多少有些放心了。”
——哦！这个男生是这个班的班长。
阿恒终于从脑中搜索到了相关记忆，同时自己也陷入了尴尬。
“同学间都说你是个内向不好相处的人，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，只要彼此熟悉起来的话你还是挺健谈的。”
“怎么……看出来的？”
阿恒觉得自己从刚才到现在都只是在机械式地回应张新吾的话。
“哼哼，我看人可是很准的。如果你真的是和别人说的一样，那估计只会对我爱理不理的吧？可现在不是那样。”
张新吾站起身，留下了一句“要赶紧和班里的同学熟悉起来啊”之后便从前门走出了教室。
阿恒从前门向外望了一会儿，重新收回了视线继续盯着自己的课桌。
这种感觉是什么？
刚才和班长的对话中，自己因为尴尬而变得全身发热，他不得不抖动着校服的领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但心中这丝暖意和莫名的兴奋感又是从何而来的？
阿恒没去考虑这些问题，推开椅子离开教室去食堂吃午饭。
下午的课很枯燥，好不容易到了放学，阿恒收拾好书包，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。
他往隔壁班的方向走去，从10班的窗户向里面张望，没有找到梦叶的人影。
她去哪里了？
阿恒在教室外面等了五分钟，梦叶仍然没有回来。
“同学问一下，程梦叶在吗？”
这是阿恒上高中以来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搭话，即使是找人他的样子也略显紧张。
男生向教室里面看了看后说：
“她已经走了。”
找不到梦叶的人，阿恒只好径直朝实验室的三楼走去。
“好慢啊！老师把你们留下来了？”
在那间只有阿恒使用的空实验室里，此时多了一名访客，她就坐在阿恒平时坐的位置上。
“我刚还在教室等你呢……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个地方的？”
梦叶撑着下巴，坏笑着说：
“我调查过啊，不记得了吗？”
“……你还调查过什么？”
“嘿嘿，你现在怎么开始慌张了？早上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‘我没有把柄’的吗？”
“我只是因为你的调查能力感到没有安全感而已。”
“切，只有女生才需要安全感，男生是安全感的提供者才对。”
阿恒走进教室，坐到了梦叶旁边的位置上。
“不过的确，我是没有调查到能用作胁迫你的把柄。”
“总感觉……你真的很恐怖……”
“这样才对嘛，不然没办法树立威信来使唤阿恒你了。”
阿恒向梦叶丢去一个疑问的眼神。
“那么……你一开始就开始称呼我为‘阿恒’，也是调查出来的？”
“是啊，你初中的同班同学不就是这么叫你的嘛？所以我也让你称呼我为梦叶啊，这样可以增加和你的好感度！”
“哎。”
阿恒叹了口气。
“我算是彻底明白你是个怪人了，你再做出什么另类的事情我都不会惊讶了。”
梦叶嘟起嘴感觉像在闹脾气一样。
“你这话真让我伤心，一点不像个绅士。”
阿恒无言以对，自己的言行的确很普通。
短暂的沉默后，梦叶开口问道：
“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
阿恒仰起头回忆了一下。
“‘你的心中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明日’……这句话是哪里弄来的？诗歌？”
“很敏锐吗，这是我最喜欢的歌词哦！”
“歌词？”
“是的是的！你的心中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明日~自己依旧一无所知~却已然不住地向前盼望~若是畏惧……”
梦叶自顾自地唱了起来，阿恒赶紧打断了唱得入迷的她。
“打住打住……总之，你想问的就是‘有没有什么梦想或者目标’吧？”
“嗯，嘿嘿，正是如此。”
“梦想的话……我还真没有什么梦想。”
“咦？怎么可能？”
“是啊，的确没有仔细考虑过。梦想……我觉得那是样更让人执着的东西。”
“你……是男人吗？”
梦叶站起身，弯腰凑近了阿恒。
“是……啊……”
阿恒不明白自己面对这个问题为什么会犹豫，可能是因为梦叶又把脸凑近了一些，几乎快贴上他的鼻子了。
“男人不都是有梦想的吗？没有梦想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。”
“好像的确在哪里听过这话……”
一股强烈的挫败感袭向阿恒。
“不可能不可能。”
梦叶坐了回去，摸着下巴思考着。
“阿恒绝对是男性，这我确认过……那就一定是有梦想的。”
“呃……你用什么方式确认的？”
“喉结啊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”
“对的就是这样，根据我的调查结果，阿恒你是有梦想的！就是因为很确信自己的结论，所以才来找你帮忙的。”
梦叶再次站起身，双手搭在了阿恒的肩膀上。
“阿恒你不是很喜欢编程吗？在这方面以后就没有想过什么目标吗？”
“没有吧，只想着以后可以继续在这个领域做下去。”
“有没有什么衡量的指标？不可能一直当**好吧？”
“那……以此为生算不算？”
梦叶垂下头，重重地敲了两下阿恒的肩膀。
“对了对了！就是这个——以编程为生！”
阿恒摇了摇头，心里有些怀疑。
“这样称得上梦想吗？”
“这也是一种梦想啊！那我换种方式解释给你听。‘以画漫画为生，靠漫画活下去’这样的目标阿恒你觉得是不是梦想？”
“这……应该算吧。”
“同样是以某职业为生的目标，因为成为漫画家的道路并不是寻常路，这过程并不简单，况且一定会遭到家长的百般阻挠。所以在如此多的困难面前，阿恒你觉得这个目标就是梦想了吧？这么想是不对的。”
没有给阿恒说话的机会，梦叶继续讲了下去。
“编程相对漫画而言可能更要符合家长和老师们的胃口，但本质上它们两者都是一门技艺，实现起来都是有难度的。所以啊阿恒，其实你是个有梦想的男人哦！”
梦叶的话仿佛是出自一位渲染力十足的讲师之口，阿恒都被她所感染。
她再次露出的灿烂的笑容，手在胸前握拳做出胜利的姿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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